旁人焚香是祝祷,求父母、亲眷身体安康,万事顺意,为夫君求前程,替子女求姻缘,求子嗣,求功名……
多年之前的夏芷瑜或许清楚地知道她求的是什么,求姨娘无病无痛,长命百岁,为她自己求一个傍身的子嗣,男女都好,她想看着他/她长大,教导他/她成才,看着他/她嫁娶,经年过去,她所求无一应验,但燃香、诵经、冥想……已然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。
这一天,她习惯性地净手,燃香,才将三炷香送入香炉,正欲屈膝下跪,身后已然传来了一声娇滴滴的‘姐姐’。
夏芷瑜自然是有姐妹的,她的姐妹还不少,有两个极精贵,因为她们是从她嫡母的肚子里头爬出来的,其余两个,和她一样,身而为庶出,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,她们的人生就皆掌握在了嫡母手中。
作为庶出,夏芷瑜听从姨娘的教导,从懂事开始,就认清自己的身份,不争不抢,循规蹈矩,不求大富大贵地过一生,只想过安稳日子,但她的安分并未给她带来她期盼的生活,她终究还是成为了一颗被人摆布的棋子。好像只是转眼之间,她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到了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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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芷瑜缓缓地转过了身,望着站在她不远处的俏丽妇人,她容貌姣好,又因为年华正好而添色不少,若不是家中突然遭逢巨变,她本该在最好的年华里头嫁一个同样年少的俊俏夫君,而不是入了侯府,给个糟老头子做妾。
虽然月份尚浅,但因为侯爷宠爱,林秀琴走到哪里都扶着她那怀着侯爷老来子的精贵肚子,此刻,她看向夏芷瑜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妒意,都说岁月催人老,特别是女子的容颜,那是老天爷最爱蹉跎的,但夏芷瑜……简直是老天爷的宠儿,都一把年纪了,看着却比实际年纪小了很多很多,按照她们的年纪来说,她都能喊她一声娘了,可她看着,活像她的姐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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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秀琴的目光下移,看向了夏芷瑜纤细的腰身,她之所以看着这样年轻,是因为她未曾生育子嗣吗?
“有事?”说句不好听的,夏芷瑜的年纪都能做林秀琴的娘了,所以尽管林秀琴能‘自然’地唤她一声姐姐,她那一声‘妹妹’却有些难以出口。但她知道,什么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。她这香堂所处之地算是府中最僻静的地方了,若非刻意,是不会有人来这里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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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夫君怜我有孕,见天地吩咐厨房给妹妹我做汤水补身子,刚开始的时候,妹妹还觉得挺好喝的,但日子一长,就腻味了。我就想啊,姐姐为侯府操劳了那么多年,还天天在佛祖跟前求咱们阖府安康平安,真是不能再辛苦了,该补补身子才是。”说完这话,林秀琴回过了头,“来啊,还不快些,把汤给姐姐送过去。”
为表诚心多年茹素,夏芷瑜在看到鸡汤的瞬间就有些反胃,她轻轻地撇开了头,想避开那股子冲鼻的油腻气味。正想说句客套话,多谢她的好意,本来站在林秀琴身边的两个婆子却突然上前,一人一边,扣住了夏芷瑜的手臂。
“你想做什么?”夏芷瑜顺势挣扎了一下,未能挣脱,反而被更大的力气制住。这两个该是粗使婆子,力气极大,掐的夏芷瑜手臂生疼,就想要断了一般。不过几个呼吸之间,夏芷瑜的额头之上就渗出了点点汗珠,后背也一下子被冷汗打湿了。
“做什么?”林秀琴微微侧首,面上一副纯洁无害的模样,扶着腰慢悠悠地朝着夏芷瑜的面前走了两步,站在了她自觉安全的位置,“姐姐难道不觉得,你在侯夫人的位置上待得太久了一些吗?你一个不会生养的妇人,凭什么占着这个位置?都是姐姐你太不识相,妹妹才只能出此下策。我有了孩子,得为孩子考虑,不能让他做个庶子,你……太碍事了。”说到这里,林秀琴的目光突然冷冽了起来,“记得处置干净了,银子……少不了你们的。”
夏芷瑜最后的记忆,是身边两人贪婪的目光和腹中猛烈的翻江倒海,剧痛之后,是一片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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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咽下的那口气的,突然喘了出来,夏芷瑜有些贪婪地呼吸,每一口气,都像是最后一口气一般用力地吸入,慢慢呼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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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瑜儿,你醒了?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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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,夏芷瑜一愣,这是……她的姨娘。她的姨娘,不似当年她送走她的时候那般形容枯槁,这时候的她,风韵犹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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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姨娘,你是来接我的吗?你在那边,见到小瑾了吗?他可还好,还那般爱撒娇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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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芷瑜的姨娘因为容貌的关系,很是受过一段时间的宠爱,她也争气,在受宠的那几年里头,添了一儿一女,先开花后结果。本来她的人生也算圆满,但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顺遂,不是有病就是有灾,她的弟弟,一母同胞的身体一向康健的弟弟,在她十四岁的时候,死了,死于一场意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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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,夏芷瑜一直不肯信那是一场意外,因为她的小瑾那么乖,曾说过要好好读书,考状元入仕途,成为她和她姨娘的依仗,这样的他,又怎么会从书院逃出来,只为了骑马耍乐呢?他一个文弱书生,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要学什么骑马呢?
想到弟弟因为早逝,连祖坟都不能进,只能埋身于荒郊野外,夏芷瑜眼中有了泪意,那是她一生之中的梦魇,每每想起,都心如刀绞。
“瑜儿,你在说什么胡话呢?是不是病糊涂了?什么这边那边的,小瑾这个时辰那肯定是在书院里的。不然姨娘再让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看看?”
“大夫?”夏芷瑜才刚说了两个字,已然觉得腹中一股子剧痛袭来。她以为她会再次吐血,但很快,她知道她错了。
净了手之后,脸色惨白的夏芷瑜重新被搀扶回了榻之上,这一回,她没有躺下,腰后靠着姨娘给她垫的枕头,细细打量她的亲娘。虽然有些不可思议,但……不论是姨娘的手,还是她的手,上头都没有薄茧。这不是她的手,或者说,这不是多年之后的她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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